2010年11月13日星期六晴

早晨，我們四個人驅車來到這個距離城市二十公裏的溫泉度假村。這是程川的主意，為了陪著周珣散散心。

原本是不讓楚香櫞來的，畢竟他們正在備孕，而且每個周末都要去婆家聚會。

但是楚香櫞堅決要來，說我們四大金剛一向進退同在，不能少一個人。

白天溫泉的人並不多，大部分都去爬山之類的。但今天實在太冷，我們幾個吃了午飯便去露天溫泉池泡著了。

周珣的情緒已經好了很多，我們幾個上周幾乎每個中午都聚在一起，專門為了聽她述說她這兩年的憋屈。

對於女人最好的靈藥不是美容、逛街，其實就是講述。男人們總覺得女人喜歡發牢騷，嘮叨，素不知，這對女人來講有多重要。

我很慶幸我有這些朋友，我們能夠在一起歡聚、喝酒、玩耍，也能夠互相傾聽、訴說。

其實生活中沒有多少要死要活的事情，好多事，如果你說出來，一遍遍的說出來，得到別人的傾聽。情緒得到釋放，便也能釋然了。

所以，女人可以沒有男人、沒有孩子，但一定不能沒有閨蜜。

楚香櫞身體弱，不能泡很熱的湯池，我們便選了個溫水池，這池子距離旁邊的成人游泳池和兒童樂園挺近的。

做了媽媽的我，目光總是會情不自禁地被跟兒子同齡的孩子吸引。

兒童樂園有個很可愛的小男孩，大概3、4歲，跟我兒子身高體重都差不多，看上去很活潑。

他的媽媽開始在旁邊陪著，但一直心不在焉。

過一會兒，我轉過身去拿茶杯的時候，發現他媽媽不見了，只剩下小男孩自己在水上滑梯攀爬著玩耍。

兒童樂園裏有不少孩子，也有不少家長，我並沒有特別在意。因為孩子的家長離開一會兒，上個廁所也是有的。

但不一會兒，我就聽見旁邊不遠處，傳來一陣爭執的聲音。

程川皺了皺眉頭，看過去嘟噥了一句：“幹嘛呢，公共場合，兩口子吵架不能回家去吵嗎？真是的。”

我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，只見剛才那個小男孩的媽媽正在跟一個男人大聲爭執，看上去又不太像是吵架，似乎就是在爭執什麽。

我本能地回頭去看那個小男孩，卻並沒在滑梯那裏看到他。不知道出於什麽，大概是母親天性，我在兒童樂園裏環視了一圈。

這一看，嚇得我把手裏的茶杯一下子掉進湯池。

“哎？你怎麽了？”茶杯砸起的水花濺了周珣一臉，她驚訝地問我，我卻來不及回答她。

據程川後來形容，我仿佛大片裏的特技演員一樣，一下子從湯池裏躍上岸，飛快地跑向游泳池。

我想應該有那麽快，因為在我將小男孩托出水面之後，幾乎想不起來我怎麽沖過去救的他。

腦子裏只留下看見小男孩越過兒童樂園和游泳池之間的通道，立在游泳池邊上，伸著小手撩水花的場景。

只記得他回頭去看爭執的媽媽、爸爸，結果身體一歪，掉進了1.8米深的深水區。

我一手托著那個小小的身體，一手扒著泳池，在救生員的幫助下爬上岸的時候，四周已經聚滿了人。

程川和周珣拿過毛巾來抱住我和孩子，孩子已經嚇壞了，瞪圓了兩只眼睛，連哭都哭不出來。

旁邊爭執的夫妻這時候才反應過來，女人瘋了一樣撲到我面前，一把將我推開，把孩子搶到自己的懷裏。

不過她的瘋狂舉動倒是讓孩子渾身一震，“哇”地哭了出來。

晚上，我們四個正在屋裏的陽臺上小酌，卻聽見了敲門聲。

楚香櫞過去開門，就聽見她驚訝地道：“哎？張樹峰？”

“楚香櫞？”對方的聲音也十分驚訝。

我們都好奇地往門口看去，只見楚香櫞帶著一個男人走進來。

“地球是不是太小了。”楚香櫞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對我們說：“這是我同事張樹峰，雪寧你下午救的那孩子，是他兒子。”

我們三個都吃驚不小，趕緊站起身來。

張樹峰高高壯壯的，長相挺端正，滿臉堆著笑對我說：“下午真是謝謝你，要不是你，我兒子就出大事了。”

我趕緊擺手道：“沒事，我看見了怎麽能不救。再說當時救生員也下去了，孩子會沒事的。不過以後不要把那麽小的孩子一個人丟下，很危險。”

“是，都是我們沒盡到責任。”張樹峰說著將手中的果籃遞過來，很誠懇地說：“這點謝禮，不成敬意。”

我本來想推脫，但程川已經接過來，說：“沒事，既然都是熟人，就別客氣了，要不我們再去看看孩子吧。”

張樹峰有些尷尬地笑笑：“孩子已經跟他媽媽回家，不用麻煩了，謝謝。”

我看著張樹峰，總覺得他有些面熟，卻怎麽也想不起來到底在哪兒見過。

又寒暄了一會兒，張樹峰就告辭，我們繼續小酌。

楚香櫞無奈地搖頭笑笑：“也就難怪了，是他們兩口子，出今天下午的事真不奇怪。”

“為什麽？”我們問道。

“張樹峰跟他老婆鬧離婚呢，他老婆跟青梅竹馬出軌了，張樹峰知道後兩人打了無數的架。前一陣去離婚登記處，還打了一架，被帶到派出所，別提多丟人。”

我突然想起來，難怪看著他很面熟，不就是我們離婚那天，將妻子差點從欄桿上推下去的那個人嗎？

我跟他們幾個講了那天的事情，程川嘖嘖兩聲道：“看不出來，這人長得挺老實的，下手那麽狠。”

“受傷害了唄。”周珣喝了口酒，道：“你們信不信如果我打得過我前夫，我也把他從欄桿上推下去。”

我們幾個笑起來，我拍拍她道：“我們信，不過很慶幸你打不過他，因為跟那樣的人同歸於盡是不值得的。”

楚香櫞看看我道：“你是不是太雙規了，男人這麽做就說人家暴力，女人就同情。”

“不是雙規，是從客觀看問題。”我辯解道：“一個男人和女人動手，先天決定女人肯定打不過男人。所以，除非是正當防衛，男人主動動手，怎麽看都是很窩囊的事情。”

程川也點頭道：“張樹峰這件事上，我是挺他的，被綠了離婚什麽的，維權什麽的都正常，但有個底線就是不能動手。說實在的，如果打出事來，他自己也完了，不但遂了別人的心願，還讓孩子跟著受苦。”

“所以呀……”楚香櫞轉著手中的酒杯：“其實沒孩子，有時候也是件好事，顧慮沒那麽多。”

我們互相看了看，程川謹慎地問道：“怎麽？上次檢查結果出來了？是誰的事情？”

楚香櫞搖搖頭，嘆口氣：“我們兩個都有事情，他精子活躍度不夠，我子宮壁太薄，再加上宮寒，所以，很難懷孕。”

我們一時都沈默了，楚香櫞跟李山從結婚第一天就在備孕，那時候我們都沒結婚。現在我孩子都四歲了，他們還在備孕。

“知道我為什麽要跟你們來這兒嗎？就是再也不想聽我婆家人的各種暗示和嘮叨。”楚香櫞說著，將酒杯中的酒一飲而盡。

“從今天起，我再也不想備孕了。這麽多年，為了生孩子，我不敢喝酒、不敢喝咖啡、不敢喝可樂。”

楚香櫞說著又倒了一杯酒：“我早起早睡，鍛煉身體，吃健康食品。我才三十幾歲，過的跟老年人一樣。知道嗎？我跟那些大媽就差一場廣場舞了。”

我們都笑了，問她：“那李山呢？他怎麽說？”

“他支持我，我想現在他正在說服我婆婆，告訴她，我們準備養條狗。”

“哈哈，真有你的。”程川大笑著，舉起酒杯：“既然你決定了，那今天晚上就一醉方休。”

我看著楚香櫞，愈發相信，世界上壓根就沒有什麽看上去那麽美好。每一個順遂背後都伴隨著無奈，每一個美好都是越過重重困難才得到的。

但這就是人生，既有鮮花簇擁，也有荊棘密布。不用艷羨別人，也不用妄自菲薄，只需看著那路，走下去，就是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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